我五岁的女儿嘴巴刁，能得到她味蕾认可的饭菜实属不多，新疆汤饭是其中一个。“今天在幼儿园吃了什么”是我每天都会问她的问题，一方面是为了解女儿的每日饮食，另一方面想培养她组织和输出语言的能力。女儿小眉毛一扬，十分骄傲地说：“新疆汤饭，非常好吃！”语言的肯定不够，小家伙还竖了大拇指。那响当当的四个字像是字符密码，顿时解锁了我少年的记忆，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一碗冒着热气的新疆汤饭。

　　我赶忙动手做了一顿新疆汤饭，味道也得到了女儿的肯定，她说：“妈妈你做的新疆汤饭味道跟幼儿园的新疆汤饭一样好吃！”新疆汤饭其实就是揪片子，它的特点是汤为鲜红色，因为加足了西红柿，另外，汤饭首先要将肉和菜小炒一下再加水煮汤，因此，新疆汤饭的汤表面漂浮着银色的小油圈，十分吸晴。油炒后的汤口感顺滑，味道更醇更香。

　　一个人的童年记忆充斥着无数的味道和颜色，回首往事，厚重的时间已经覆盖了太多记忆。如今想来，留下的似乎只有味道和颜色，庆幸还有感官，让匆匆走过的日子还能留下点痕迹。

　　我对新疆汤饭有别样的情怀，它是母亲做的比较多的饭，因此母亲为我定义了新疆汤饭的味道，以及它应呈现的颜色和状态。那时的母亲同时兼顾了诸多身份，譬如，母亲，妻子，女儿，教师......于是母亲需要拆分她的时间，对金钱和日子都精打细算，每一分都花在该用的地方。新疆汤饭这样快速形成的面食很自然地成为了母亲的首选。

　　新疆人普遍爱吃面食，拌面，也就是拉条子，除了和面还有醒面和拉面的步骤，虽然对一向速度快的母亲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但汤饭，也就是揪片子，更是将母亲非常快的速度展现的淋漓尽致。母亲抓住和好的面条两端将其拉长，原先油亮的面条立马恢复了其原来的颜色，拉长的面条被母亲绕在左胳膊上，左手抓住一头，右手十分快速地揪，再往滚烫的汤中扔，母亲一揪一个准，且大小均匀，小巧而美观，最关键的是，那么快速有力地一下，面片落到汤里竟不会溅出一丝水花。揪出的面片十分平稳地落在汤表面，然后随着红色的漩涡沉入汤底，再慢慢浮起，一个贴着另一个地沿着锅的边缘围出一层层的圈儿。

　　我佩服做揪片子汤饭的母亲，觉得她十分迷人，尤其是那一下一下十分快速地揪法，看着简单却暗含技术，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大本事。母亲做揪片子汤饭，我和妹妹也会跟着凑热闹，有模有样地将面条撑开绕在左胳膊上，然而下一个步骤，因为揪出的面片黏连在手上而显得笨拙，再者就是没有把握好力度，扔出的面片溅出汤汁儿滴在灶台上，白色的墙面上过分眨眼，因而遭来母亲的训斥，她平稳的忙碌似乎从来不需要助手。母亲越是严厉，越散发魅力。到现在，当我也像母亲一样持家，站在灶台前面对一碗新疆汤饭，依然不是那么出色的选手，我隐藏的笨拙还是会在揪面片的步骤露出破绽，虽然我努力控制速度不让汤汁溅出，但速度远远不及母亲的揪面片的速度，味道就另外再谈了。

　　母亲做的新疆汤饭，面片小巧玲珑，且饱满圆润，很顶饱。汤汁味道浓郁，煮沸的过程成全了羊肉的酥软，母亲做汤饭从来喜欢用羊肉，带点肥的羊肉。煮沸的过程也成全了土豆，皮芽子的酥软，面片，肉，菜全部吃完，汤还能泡馕吃，十分美味。

　　新疆汤饭的做法不复杂，肉首选羊肉，配菜主要是西红柿，土豆和皮芽子，也可以加菠菜，香菜增味。热锅炒羊肉块炒出香，再加皮芽子，土豆，西红柿翻炒，加盐，翻炒差不多加水煮汤，此时可以快速和面，形成面剂子，面剂子上需要抹一层食用油，这做法有点类似新疆拌面，其实作用都是防止面剂子黏连，另外就是让其富有弹性。汤煮沸，发出热烈的哗啦啦声响，面剂子撑开，可在手臂上饶两圈，一只手掐住一端，另一只手均等地揪，一片一片地将面片扔进滚烫的汤，所有的面剂子全部成为均等的面片进入汤后，盖上锅盖继续煮十分钟左右即可。现在饭馆图方便，再者也是卫生的考虑，面片通常是一刀切，更快也更简便。

　　做新疆汤饭的过程需要耐心，也其实十分享受，因为全程都是在劳作中，除了最后揪完面片，一身轻松的哼着歌曲整理灶台，几乎没有什么等待的时间，做一次新疆汤饭就是一次高效的时间利用。煮汤的同时认真地完成和面，开始揪面片时汤也达到了它色味俱佳的状态。再者，一片一片的揪面片的过程，十分小心又十分精准的投进汤汁是令人骄傲的技艺，看着一次次成功的叠加，伴随的是浓浓的香，怎么不能是享受呢。面片一片片地进入汤汁，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一个面片都会在其成熟的过程里完美地吸收汤汁，因此在咀嚼面片时也能隐约尝到鲜美的汤汁味道，避免了面的生硬和单调，尤其是在冬季一碗新疆汤饭简直是暖胃的首选。吃一碗新疆汤饭，全身热乎乎的，因为第一口需要乘热吃，一边吃，一边放凉，如此看来，吃新疆汤饭的过程也是一个享受的过程，一个对时间高效利用的过程。

　　求学那几年来来回回经过乌鲁木齐，很喜欢去碾子沟车站附近一家挺小的饭馆，点的就是他们家的汤饭，他家主打拌面，但加了一个揪片子汤饭，胃在几十小时的火车上持续翻腾，几乎没有怎么进食，我下火车拉上同伴直奔碾子沟车站，在这家十分小巧的饭馆点两份揪片子汤饭，稍微加一点醋调味，汤匙一点点地投喂中，胃终于平复了它的心情。从抗拒到接受，然后被填充，如此我才恢复勇气和底气继续坐十几小时的夜班车，经过六百多公里回到故乡，再吃一碗母亲的新疆汤饭。疙瘩汤也接近于新疆汤饭，因为配菜里都有西红柿，因此汤都是鲜红的，只不过疙瘩汤的配菜没有经过先炒的步骤，另外疙瘩汤中的疙瘩也不如新疆汤饭中的面片那么粒粒分明，但两者都容易消化，一天中的早晚吃都是不错的选择。

　　如今新疆汤饭的配菜愈来愈丰富，有胡萝卜，菠菜，豆腐，木耳，青菜，红绿辣椒等等，这样做出的汤饭十分漂亮，光是看着就激发食欲，吃完一碗，额头冒汗，有种被治愈了一番的感觉。

作者（左）：阿娜尔·孜努尔别克

新疆作家协会会员

主播（右）：晓隽

新疆文化艺术研究会朗诵艺术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