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吉尔尕朗河上游的恰西景区。(资料图)
品读新疆
只有新疆,才是我情投意合
甘愿山盟海誓永不分离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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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5月初,院子里那些杏树上结出的果实大多有拇指一般大小了。
“花褪残红青杏小”,当年苏轼在广东惠州写下此句,句中的亮色与暖意,用在塞外江南的新疆伊犁很合适。此时桃花、杏花、梨花虽落,但新源县吉尔尕朗河两岸才是真正的“桃花历乱李花香”“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搬出这些诗词来肯定不是言过其实。走到院外,就可以看到家门口土路旁边的艾蒿、蒲公英、老鸹蒜、苦豆子的绿色身影,看到别家院门外被杨树遮掩下的绿色,还有路边线条柔婉的绿色田野,如江南一般的杂花生树中,雀鸟乱飞,远处的天山雪线分明。
院子外面是一个广袤丰富的春天,但是院内也有多样的春色。在院子的东南角,有我妻子明月10年前种下的一棵梨树,如今也长满了浅绿色叶子,结满了褐青色的果子。院子里,还有我岳母十几年前就已开始侍弄的两分地,种着些韭菜、小白菜、黄花菜、大蒜、葱之类的蔬菜,还有菊花、百合花等。绿油油的韭菜已长成,可以收割了。
其他青菜还没到收获的季节,于是韭菜炒蛋、清炒韭菜、韭菜汤便成了我家每餐必不可少的美食。“韭菜照春盘,菰白媚秋菜”,当年身在中原的诗人黄庭坚曾这样说。在现在看来,塞外西域也不缺这种生活。
我家院子里的地,哪一畦该种什么,都已做好了计划,今年准备种菊花、山药、南瓜及花生。这两分地属于典型的北方黑土地,肥沃且土质疏松,每年种下的作物都能获得好收成。我岳父岳母年纪大了,很少外出,在家的日子,他俩几乎每天都在院子的地里侍弄蔬菜、果树和花卉。
劳动累了,且阳光烤人的时候,我们会离开地里片刻,来到院子东南角的苹果树、桃树、杏树及李子树下乘凉歇息,谈论一番这些蔬菜瓜果的长势。每次这样来回走一遍,似乎树上那些青果子长大了一点儿,颜色又变深了一点儿。南瓜花盛开了,连成一道道金灿灿的花带,向院子里每个角落延伸,蜜蜂也跟着这道花带排起了长队。
夏天来临,在地里的劳动如果稍微勤勉些,免不了会流一些汗,但汗水也只是在头发根和颈部泛起,不会像在南方那样瞬间汗流浃背,泅湿衣衫——这就是大西北的气候比南方气候的优越之处。
秋天的劳动,就是给院子里那些快要成熟的玉米、南瓜、葵花和辣椒浇水。南瓜就像当地的女孩子,一个个丰满健康,招人喜欢,南瓜清煮、煮粥或是打汤,很是清甜健胃。
在秋天收获的还有一种叫大蓟的植物,它的绿叶用手揉碎了,会发出一股子药香味。大蓟是要全草采摘的,先将大蓟的种子采集后,再将茎叶割下来剁碎晒干,日常谁家用得着了,就抓一把放进壶里,再放入红枣加水熬煮,有清肝凉肺的疗效。
白天劳动,晚上一家人就聚在一起看电视,讨论剧中的情节及人物。我们多在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新闻联播》后听《天气预报》,当质朴的天气预报员宋英杰用极具个性的语言,描述中国大地上的天气情况:新疆天山北部一带有雨夹雪,天气比较寒冷;而在江南大部地区、华南、东南沿海、西南山区微阴,气候比较凉爽……这是泱泱大国才会有的气候类型,南方和北方的差异如此悬殊。不同的气候形成了不同的草木植被、人文饮食乃至风俗习惯等。
从广西南宁到新疆伊犁,我从一个气候类型区来到另外一个典型的气候类型区,我对中国大地的感知,较以往有了很大不同,我觉得,我与新疆这片土地是有缘分的,当然,我和南方那片土地也关系匪浅。
如果要打一个比方,我想把南方比作父母给我包办的婚姻,仿佛宿命一般逃避不掉,却因年深日久而渐生感情,假若离开,便会心存内疚。因为我愈发觉得,只有新疆,才是我情投意合、甘愿山盟海誓永不分离的恋人。
10年里,我在吉尔尕朗河两岸大地来回穿梭,常常会遇到一些值得铭记心间的事情。
有一年古尔邦节,我们一家去了莫乎尔乡阔克塔力村的牙合甫江家做客。他家的英俊儿子麦尔当有一双褐色的大眼睛,漂亮女儿古丽加娜提有一个高挺的鼻梁。
牙合甫江家的院落有三亩地,葡萄藤和果树绿荫一片。清澈的渠水穿院而过,土木结构的住房窗高门大,廊檐宽敞。
我们坐在大炕上,吃了果脯和糖果,还有黄澄澄的多层圆柱形的馓子,之后,手抓羊肉被女主人帕提古丽盛到一个大托盘里端了上来。羊肉块蘸一下淡盐水塞进嘴巴,满嘴留香。在牙合甫江的邀请中,我们高举酒杯,一饮而尽,真是肉香酒醇。
吃了鲜嫩而不油腻的手抓羊肉,又喝了清甜的羊肉汤后,活泼美丽的古丽加娜提说要为我们唱歌。只见她黄底紫格的头巾包裹不住两鬓稍显卷曲的头发,深陷的眼窝里,一双眼睛扑闪着非常好看,她为我们献上了一支动听的维吾尔族民歌《古丽》:
……
有多少小姑娘都叫古丽
我不知道哪个古丽就是你
为什么你有一个花一样的名字
是不是古丽都比鲜花美丽……
天又下雨了,吉尔尕朗河两岸5月的天气往往是这样,晴天时,户外热得人流汗,而下雨时,气温便骤然下降,这不,气温一下子从18摄氏度降到了3摄氏度。从傍晚开始,窗外只能看见一挂灰白的水帘。一夜听雨,一夜听风,一夜清凉。家里人都睡去,独独剩下我,在灯下枯坐到凌晨三时。我偶尔想想事情,偶尔翻看几页书,看的书便是《沙郡岁月:李奥帕德的自然沉思》及《瓦尔登湖》。
从窗外传来呼呼的风声,但不骇人——这大概就是古代文士所崇尚的理想:晴耕雨读,过着清贫乐道的农夫生活。我也很满意这样的生活。
第二天天亮,我依然是这个家里最早起床的,走出房门看天,整个天空灰蒙蒙一片,依然飘着冷而细的小雨。我无事可干,就站在门口看雨,看冰凉和寂寞的雨悠悠地飘。
一时间心血来潮,我打开中国地图——在这里,我正处在地图上“雄鸡”的尾巴位置,要在地图上浏览我的祖国,我的目光就必须从脚下开始由西朝向东南回望。我常年生活过的广西,在“雄鸡”腹部,那已是遥远得恍如隔世的南方。而我此刻身处的地方,正是新疆新源县的某个牧区——吉尔尕朗河畔的老马场。
在这个偏远的牧区,此刻,四周除了有几声牧羊犬的吠叫,整个老马场显得十分静谧,在周围阵阵林涛,以及四面雪山的包围中,茫茫冻雨有着穿透一切的冰凉,我潜意识里不知不觉地涌起一股空间万古、遗世独立的思绪。
当家人的喧闹声把我从冥想中拉回,我恍然想起此前在南方生活的日子。我经常在周末和假日加班加点,忙工作忙应酬,什么时候对辽远的时间和空间寂然凝思过呢?真的没有过。
现在,我在这里有幸成了一位思考时空与众生、过去与将来的人。(作者:梁晓阳,著有《吉尔尕朗河两岸》《出塞书》等)
新疆文化艺术研究会朗诵艺术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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