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新疆

离开江格斯乡的那天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那块渐渐远去的地方

那些渐渐远去的风景

在心里默默向这个秋天到达的远方告别

下次再来

应该是红花遍野的时节

我会站在风里

迎接一场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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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城市裕民县江格斯乡江格斯村有一条山花巷，山花巷的一头连接着219国道和外面的世界，另一头连接着当地村民整洁的院落和幸福的生活。

　　清凉的午后，我们在山花巷里慢慢地走，小巷两侧，成熟的苹果色泽诱人，压着枝头垂向地面，是实实在在的硕果累累。两旁的庭院外墙上，用质朴的手法绘有二十四节气图，我们一路从“春分”走到“谷雨”，又从“小满”走到“立秋”，像一棵植物，在季节的检视中，情绪渐渐丰盈。

　　走进庭院里，篱笆围起一方小小的菜地，有粉色、杏色的花朵，有红色、桔色的果实，还有角落鸡舍里传来的鸡鸣，应声而出的女主人一边系起腰间的围裙，一边笑着相让“进来坐坐”，笑意和语气都熟稔如隔壁的邻居。

　　我们坐在院落的树下，啃着刚刚出锅的玉米和村里的老人聊天，听他们讲述往事。

　　一位年近80岁的老人从自己的16岁讲起。16岁那年，他和一群同龄人响应大办农业的号召，从乌鲁木齐来到当时被称为红旗公社的江格斯乡。

　　近200个年轻人乘坐五辆半挂车从乌鲁木齐出发，一路走过来，陆续分散在沿途的村庄里，到塔城时，就剩了一辆车。剩下的人继续走，走了将近十天，天气越来越冷，路途越来越安静，出发时候的意气风发慢慢消散在寒冷和荒凉中。

　　那一年的春节是在路上度过的，清冽的风中，大地在远处倾斜，他回头看看，身后的路被扔在去年，往前走，就是新的一年，新的路。新的路从半挂车换成了马车，最后换成了爬犁，一路拉着他们留在当时这个还不像村庄的村庄，停留在他16岁的记忆里。

　　正是冬天，大地还在寒冷中沉睡，他们用最简单的工具一下一下地刨下去，直到挖出一个一人高的坑，再从山上拉来木头、树枝，搭起屋顶，抱来一些麦草，压上土，做出一个简易的地窝子。

　　16岁的生活模式是白天出去开荒，夜晚栖身在大地深处，紧贴着土地的呼吸，睡梦中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到这里的茫然。

　　开垦的荒地在春天被撒上小麦的种子，亘古安静的村庄慢慢变绿。土地很肥沃，小麦攒足了劲疯长，但是当地九月就飘落的雪总会把来不及完全成熟的麦子压在雪下，看着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麦子如此结果，他们的呼吸也像被压住的麦子一样压抑。直到几年后，红花出现。

　　先是零星的红交织在一片绿色中，格外抢眼。那时候，没有人拔“红花毛”，种红花是为了收取种子。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作为良种繁育场的江格斯村初次引进美国的高油带刺品种以及微刺油花兼用品种开始进行栽培技术的研究。新品种、新技术慢慢从几块试验田里推广到其他村落。

　　红花开始繁衍，他们的后代也在红花盛开的村庄出生、成长。后代是有魄力的，红花不是几亩几十亩的种植，而是成百上千亩的规模，收入也是他们之前所不敢想象的。乡村两级党委政府的年轻人们更是敢想敢干，在这些平均年龄不到38岁的带头人的带领下，村子一天一个样，他们为之奋斗过的那个曾经荒凉无比的村庄变成了远来游客眼中的风景。

　　村里闲置的房屋被改造为民宿，山花巷的另一头是徽派风格的“未来家园”和怀旧版的“年代印象”文化体验园。上了年纪的老人，说起这些，像在叙述一场梦境。

　　傍晚时分，我们沿着山花巷，向着日落的方向走，去“年代印象”文化体验园吃晚饭，就餐的地方是一栋被时间淬炼过的砖瓦建成的二层小楼，包厢名称、杯盘碗盏，处处是70年代的痕迹，像旧时光，慢而沉静。

　　在这沉静的时光里，当地的朋友为我们讲述江格斯乡这几年的种种变化，语气间是自豪，也是热爱。年轻干练的她，在外求学后可以有机会留在外地的，是父母和这片土地的召唤，让她又下决心回到了这里，把青春和热情都给了家乡建设。

　　在江格斯乡的几天时间里，见到了几位和她一样的朋友，他们是基层工作者、是种植大户、是返乡创业的大学生。作为年轻的一代，他们在父辈开垦出的土地上，接力进行着村庄建设，把父辈们不敢想象的画面一步一步变成现实。

　　晚饭后，出去走走，风从已经收割过的田野里吹过来，清澈通透，夕阳的光温暖落在一片建筑上，那是这个村庄的过去，从六十年代的地窝子到七十年代的土坯房再到砖混结构的现代民居，都被认真地排列在村庄一隅，有外地来的游客，如我们，带着好奇一一探看。

　　游客在短时间内就能跨越的时空，是一个村庄几代人慢慢走过的时光，像墙上绘制的电影画面，曲折，但一直在前行、延伸；也像春天种下的红花，夏天开放，秋天结籽，在平静的周而复始中，酝酿下一个蓬勃的春天。

　　离开江格斯乡的那天，我从后视镜里看着那块渐渐远去的地方，那些渐渐远去的风景，在心里默默向这个秋天到达的远方告别。下次再来，应该是红花遍野的时节，我会站在风里，迎接一场盛开。

　　文/田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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