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徐庆

　　今年4月23日，四川泸州女校长童敏涉嫌诈骗5000万其中超3000万用于网游充值一事，因29名原告将童敏父亲、财付通支付科技有限公司和广州网易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网易）告上法庭，再次引发公众关注。

　　童敏此前系泸州某私立学校小学校长，生前因涉嫌合同诈骗案被公安机关立案侦查。后因其跳河自杀死亡，此案已撤销。

　　此次诉讼，29名原告向法院提出了四项诉讼请求。其中最核心诉求是：请求法院判令网易返还童敏在2017年8月至2021年5年间向其公司的转款，共计3000余万元。

　　10月14日，封面新闻从原告处了解到，泸州市江阳区人民法院经过近半年的审理，于近日作出一审判决，其驳回了29名原告的诉讼请求。对此，原告律师称，他已接到部分原告的委托，将继续提起上诉。

　　庭审焦点：诈骗巨额资金充值网游是否等价交易？能否退还？

　　据一审判决书，原告阐明事实：童敏系某私立学校的小学校长，利用其自身的良好职业假象，欺骗原告，谎称其在职单位要建设幼儿园、培训学校或后勤配送公司等项目，有投资入股的机会需要资金，以要求签订保密投资协议方式，欺骗原告将巨额资金交付至其手上。原告等受害人总计受骗金额高达近5000万元。

　　2021年5月31日，童敏跳河自杀，受害人发现童敏失联后，向泸州市公安局江阳区分局报警，该公安局立案。经公安局侦查后告知受害人，童敏实际上将全部的诈骗款在未经任何人同意的情况下，用于“大唐无双”的氪金游戏。

　　在这起合同纠纷案件中，原告最核心的一点诉求是请求撤销童敏在2017年8月8日至2021年5月31日期间向网易支付款项约3000余万元的行为。

　　原告认为，童敏与网易之间存在事实上的赠与合同关系，童敏向被告支付款项的行为系无权处分。同时，童敏游戏作弊氪金充值的3000余万元基本上系诈骗所得的赃款，应当予以追缴或责令退赔。此外，童敏因大金额氪金游戏原因，向被告网易支付3000多万元款项本质上属于附条件无偿赠与行为。

　　被告网易针对原告的诉讼请求辩称：童敏与网易是合法有效的网络服务合同关系，双方的交易等价有偿。童敏在网易平台上充值了一卡通，一卡通可以消费整个平台的所有服务，包括游戏，也包括其他服务，平台对所有的用户都是一致的，这是等价有偿的交易原则，在交易过程中，网易没有能力去核实用户的款项是赃款还是其他款项，网易在交易过程中也是善意第三人，本案也不存在民法典第五百三十八条规定无偿转让的撤销事由。

　　法院审定：童敏账户募集资金超5000万 投资人损失超3000万

　　经法院审理认定：童敏曾在泸州某私立学校任职。2017年至2021年期间，童敏与原告等人签订《合作协议》《合伙入股协议书》《投资份额代持协议》等多个合同，约定原告等人对相关项目进行投资分红等。

　　2022年8月25日，泸州市公安局江阳区分局作出泸江分公 （经）撤案字（2022）175 号撤销案件决定书，以童敏死亡为由撤销童敏涉嫌合同诈骗刑事案件。

　　经泸州市公安局江阳区分局委托会计师事务所对童敏涉嫌诈骗案进行资金专项审计，审核报告统计显示，在2015年8月14日至2021年5月25日期间，童敏向3位游戏充值代理人转款净额合计2500多万元，已全部用于“大唐无双”游戏充值；自 2017年8月8日至2021年5月31日期间，童敏向网易转账85万余元。

　　审核报告还对泸州市公安局江阳区分局提供的童敏银行账户流水进行统计显示：在 2015年6月17日至2021年5月21日期间，童敏银行账户募集资金合计超5000万元，退还投资人合计2000多万元，投资人合计损失额超3000万元。

　　一审判决：童敏与网易符合网络服务合同关系 驳回原告诉讼请求

　　对于童敏向网易充值款项的行为认定，据一审判决书显示，童敏作为成年人向网易平台充值，对平台下的包括“大唐无双”游戏相关项目进行消费，其与网易之间构成网络服务合同关系。童敏按网易平台确定的程序进行付款充值，接受服务，系网络服务消费，并非原告诉称的无偿赠与。

　　在案证据不能证明童敏向网易付款消费属于法律规定的债务人放弃其债权、无偿转让财产、以明显不合理低价转让财产等可撤销情形，故原告主张行使债权人撤销权并要求返还的理由不成立，法院不予支持。

　　一审判决书还提到，因犯罪嫌疑人童敏死亡，侦查机关对童敏涉嫌诈骗刑事犯罪案件已依法撤销。原告在本案中提起债权人撤销权诉讼，系民事纠纷案件。原告诉称童敏收取的款项是诈骗所得赃款，应当予以追缴或者责令退赔，该主张涉及刑事犯罪的认定和处理，不属于本案审理范围。

　　原告律师：不认可一审判决的两点理由 将继续提起上诉

　　“这是用网络服务掩盖不等价无对价交易，以赃款是刑事用语而拒绝作民事裁判。”对于法院驳回原告诉讼，不支持网易退款的两个理由，原告代理律师何长明表示并不认可，他称部分原告已委托自己，将继续提起上诉。

　　“任何交易都有三种情况，一种是等价交易，一种是低价交易，还有一种近乎无偿交易。”何长明表示，为了游戏而对网易平台的大额充值，往往是为了满足参与者特殊的要求而换取通用点数，用来“购买”装备等虚拟财产，对收取充值的网易公司而言，其边际成本极低，近乎于无。童敏向网易充值的数千万钱款，属于典型的严重不等价交易，甚至是近乎无偿交易，而法院驳回的理由更像是利用网络服务来掩盖这场不等价无对价交易。

　　“最高院司法明确解释，因犯罪分子死亡导致刑事程序不能或没有追回的赃款赃物，是可以提起民事诉讼追回。”何长明认为，本案一审判决中，法院以赃款是刑事用语而拒绝作民事裁判是很荒谬的理由。

　　他介绍，根据《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适用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逃匿、死亡案件违法所得没收程序若干问题的规定》和《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刑事裁判涉财产部分执行的若干规定》相关规定，虽然本案中，涉嫌诈骗的童敏已经死亡，不予追究其刑事责任，但这并不意味着不能追缴或者责令退赔其违法所得，法院有责任对童敏的违法所得以及占有取得这部分违法所得的网易，是否应该因童敏无权处分，网易没有支付合理对价而应该予以返还作民事裁判。

　　另外，何长明还表示，本案案由是合同纠纷，包括合同无效主张和债权人撤销主张。即原告同时提出了童敏处分赃款给网易的合同行为是无效行为和应该撤销的主张，但一审法院判决只回应了撤销权纠纷，对童敏处分赃款给网易是否是无效行为以及相应法律后果进行刻意回避。

　　今年8月，“两高”司法解释将通过“虚拟资产”交易明确列为洗钱方式。“这是已经把通过打赏、购买游戏虚拟装备进行财产转移的方式列为洗钱方式了。”引用到此案，何长明表示，当虚拟财产“购买”款项是自有资金，其行为不应视作洗钱，但童敏和网易的交易款项属于金融诈骗资金，网易的行为具有“他洗钱”特征，“把别人的犯罪所得洗成自己的合法所得，网易不需要付出合理代价，貌似等价，实际上是严重不等价交易或无等价交易。”何长明说。

　　江阳法院：该案为一审判决尚未生效  不便回应相关疑问

　　刑事附带民事判决书，可以处理赃款，包括非犯罪分子的退赔责任。犯罪嫌疑人死亡而终结的刑事案件，因刑事案件衍生的民事诉讼判决为何不能处理赃款？

　　网易平台有没有提供其“网络服务”是一种合理对价服务的证据？

　　本案案由是合同纠纷，包括合同无效主张和债权人撤销主张。原告同时提出了童敏处分赃款给网易的合同行为是无效行为和应该撤销的主张，但一审法院判决只回应了撤销权纠纷，为何不回应是否是无效行为？

　　……

　　10月15日，封面新闻记者就一审判决中的多个疑问联系上江阳区法院，江阳法院回应表示，由于该案为一审判决，尚未生效，当事人有提起上诉的诉讼权利，按照人民法院相关规定，暂不适宜接受采访。